記憶中爺爺一直是呆板冷漠的，不善言辭，不愛笑，對待任何事物都是嚴肅認真。

　　因此我與表哥表弟都是怕極了他，不在爺爺面前談笑，是我們心照不宣默認的鐵律。

　　可事實上，是我們從未看見爺爺動情時的模樣，和輕聲呢喃的時候。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了爺爺。

　　“有我陪著你。”

　　奶奶因病住院，家里人一起來看望奶奶。可奶奶倒是被我們好幾家人的大陣仗給嚇了一跳，轉頭無助地看向爺爺：“咋回事啊？不是一個小小的生病嘛，為什么弄這么大陣仗來看我？醫生是不是又查出了什么？我的身體還有什么問題？”人一老，最擔心的便是身體，奶奶喋喋不休地疑問，驚慌失措的模樣，在年輕人眼里，無疑是十分好笑。

　　表弟一個忍不住笑出聲來，正欲開口，不料被爺爺狠狠瞪了一眼，“沒什么問題，一家人也都很久沒見了，順道一起來看看你。”

　　奶奶信服地點點頭，輕輕用手把剛才因為害怕用力揉皺的被單展平，沖爺爺道，“嚇死了我，要真有什么事，這可怎么辦？”

　　爺爺的回答定格在那晚，在所有人腦海里停住。揮之不去，而我，至今記憶猶新。

　　“沒事，你呀，有我陪著。”

　　這大概是爺爺此生唯一一句情話，最質樸的一句話，爺爺卻用一生來保證。

　　奶奶出院之后，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被爺爺“強制”拉去運動，而奶奶則擺出一副哭喪臉：“人這才剛好，還要折騰啥？”爺爺將奶奶生動夸張的表情看在眼里，不露聲色，只是眸中漾出一抹笑，可還是板正臉道，“不行，多運動身體才健康。不然又生病了，害得大家擔心。”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奶奶住院的那幾個晚上，最擔心她的，莫過于爺爺，時常熬夜半宿不睡，一醒來便先給奶奶量體溫，再去做早飯。最無聲的陪伴，卻勝有聲。這時表弟插話道，“奶奶您放心，爺爺對您這么好，才不舍得您流一滴汗呢。”經過那一晚之后，表弟倒也不覺得爺爺可怕了，不免常常打趣，大家笑作一團。

　　我放學回家時，也偶爾會遇見奶奶和爺爺，兩人一前一后在“壓馬路”，夕陽映襯著他們的背影，增添出幾分美好。

　　過馬路時我叫住了奶奶，但是爺爺在最前頭，渾然不覺地向前走。直到過了斑馬線，才疑惑地轉頭，看見馬路對面的我們。綠燈亮起，奶奶牽著我的手慢悠悠地走過來。爺爺佯怒道，“以后要緊跟著我，要是走丟了怎么辦？”

　　奶奶笑瞇瞇的，“這不是你說的嘛，我有你陪著。”爺爺的臉驀地一紅，瞪眼道，“再走一圈，等差不多吃飯了回去！”

　　我撲哧一笑，望著又走在前面的兩位老人，他們的黑發中已經摻雜了銀絲，步履也開始緩慢，可不管經歷了什么大風大浪，人心不古，他們始終默默陪伴著對方，彼此相信，彼此珍惜。

　　以及那句在日日夜夜柴米油鹽醬醋茶中堆砌的承諾——“有我陪著你”。陪伴，本就是最長情的告白。

　　劉原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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