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無用的美好

 

　　人是奇怪的，有些對別人無所謂的事物，于己卻珍貴無比且美好得不可思議。

 

　　夜晚，橘黃的臺燈氤氳著一股暖融融的愜意。兒子已經(jīng)睡著了，胸前還緊緊抱著那只已經(jīng)折了一只翅膀的玩具風(fēng)扇。此刻，他的呼吸美好而恬靜，而我的心中卻波瀾未平。

 

　　臨近春節(jié)，收拾舊物打掃衛(wèi)生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這其中最令人發(fā)愁的就是孩子的物品。隨著兒子的漸漸長大，日積月累積攢的衣服、玩具和書籍越來越多，家中空間有限，只能橫下一條心：不能再留了，必須馬上清理!

 

　　于是，一場舊物清理運(yùn)動立即開始。當(dāng)我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各色的遙控車、沙鏟、拼插積木、恐龍模型等一一清洗，分門別類裝好，放入提前準(zhǔn)備的整理箱時，門鈴響了——那個小人兒放學(xué)了!

 

　　他一進(jìn)門，小臉立即變了色：“媽媽，你在干什么?!”“我在收拾你的玩具呀!你看，你的東西這么多，我們的屋子都要盛不下了。特別是這些，都該扔掉了……”我把一個塑料袋指給他看，里面什么都有：干巴巴的彩泥大象、折紙青蛙、爬山時撿回來的松塔兒、有花紋的貝殼和鵝卵石、逛動物園時撿拾的孔雀羽毛，甚至還有許多小蝸牛的干殼……小家伙一步跨過來，蹲在地上，竟大聲地嚷起來：“可是，這些我還要!”“這些已經(jīng)沒有用了!不要了!”“有用!”他的小臉通紅，眼睛里已經(jīng)燃起了怒火。我只好退讓一步：“那好吧!你再選一選，只留下需要的東西。”

 

　　結(jié)果你自然猜到了，所有的東西，都是“需要”的東西。

 

　　人家的理由充分得很：這只大象是他的第一個彩泥作品，要留;折紙青蛙是老師發(fā)的獎品，別人都沒有，要留;松塔兒來自最高的山頂上，也要留;貝殼和鵝卵石的花紋獨(dú)一無二，還要留;孔雀羽毛可以做其他的裝飾，更要留;小蝸牛就更不用說了，這是他最喜歡的小動物……還有一只手搖的黃色小風(fēng)扇，已經(jīng)折了一只翅膀。“這是轉(zhuǎn)走的王老師送的，”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那天班上的小朋友都得到了一份這樣的禮物，大家一起唱歌送王老師走，老師卻哭了……”

 

　　講到這里，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剛才的憤怒已經(jīng)淡去，顯然被酸酸的記憶取代了。我沒有再堅持，而是選了一個合適的盒子，把這些“寶貝”重新收藏起來，上面貼上標(biāo)簽，然后取出彩筆，握著他的小手，一起鄭重地寫下四個字：時光寶盒。

 

　　是啊，誰的記憶里不曾有過這樣一些“無用”的美好呢?也許是一張泛黃的照片，也許是一片干枯的花瓣，也許是一支舊鋼筆，也許是一盒老磁帶……這些，在別人看來就是“有用”的嗎?一個五歲的孩子還說不清楚他的“有用”到底是什么，但他的那些在大人眼里不可思議的美好就應(yīng)該被漠視或丟棄嗎?

 

　　我能想象，未來的某一天，我們還會重新打開這個珍藏許久的“時光寶盒”，在暖暖的午后一起細(xì)數(shù)那些或登山觀海或告別慶祝的日子。而這寶盒里盛下的，該是他對這世界最溫柔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