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潛入這座房子已經很久了，他現在正躲在房子外的一片草叢里，等候時機。

 

　　在此之前，他做過很多勾當，像是在面包鋪里偷拿幾個噴香的可頌，水果攤上掠走幾個梨子，有一次他還搶到了一個女人手上的菜籃子，那個女人提著大長裙追著他罵了十幾條街，把他所有事都抖出來了，說他的手有多么的臟，心眼壞得不行，簡直不配做人，后來實在追不動了，就沖著他的背影大喊大叫，女人把整條街的人都驚動了，于是那一條街上凡是被他偷過東西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叉著腰，噴著唾沫星子把他罵得什么都不是了才罷休。他倒無所謂，盡管被人這么唾罵，他還是如常地生活，在他發潮的茅草堆上，他開始撥弄菜籃子里的幾根蔥和香菜，想著怎么把它們和著面包吃。

 

　　他如今正盯著房門，等著它松動的那一刻。

 

　　有一陣風過去了，空氣里有培根烤焦的香味，昏黃的日落溢出柔軟的色彩，染得那大片云殷紅如血，他蹲得累了，無趣地坐下，折下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玩弄。

 

　　門被一雙白胖的手推開，他放下狗尾巴草，蹲著身子看向那座房子，那女人出來了，穿著亞麻色大長裙，肥胖的身子讓她看起來臃腫，他看到女人被勒出痕的腳和那雙被死命扣上的高跟鞋后笑得出不了聲，這女人就是那天當街罵他的潑婦，至少他這么認為。

 

　　女人蹬著高跟鞋驕傲地離開了房子，他開始挪移腳步，血液奔流至雙腿，蓄勢，發力，沖鋒，還好，他在門鎖閉上時趕到。偷竊多年的他經驗豐富，腳步輕盈如塵，他貼著墻邁出腳，每一步都踩得小心，他覺得自己的心臟收縮地極快，有些令他窒息，血液又灌入心臟時，他的身體就有些搖晃，他握緊了手，指甲嵌得皮肉生疼，熱氣在他的手心回旋，汗液不時地排出。這像是回到了他第一次偷竊時，膽怯，緊張，慌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面對這諾大的房子時，他的信心被打壓得厲害，他在想，是不是還有人在里面。

 

　　風吹起沙土，沙土卷得草根搖曳，他跳動著一顆極其不安的心，數著步子前行。

 

　　要靠近了，即將要碰到玻璃窗了，還差三步，兩步，一步。

 

　　他的手指開始顫抖，指尖凝集著汗珠，層層分泌出來。終于，他觸碰到了冰冷的窗面。

 

　　"叔叔。"清脆的聲入了他的耳，他嚇得跌倒在地，窗門被打開，窗里的女孩探出頭望著他，女孩的眸子里透著清澈的光，似一彎灑滿星光的月牙潭，他呆望著女孩，等待她的下一句話。女孩上下打量著他，沒說一句話，他有些不知所措，低頭看向身下的泥土。"你給我講故事吧。"他望向女孩，女孩的眼里是對他的好奇，歪頭側聽，他嘆氣，手里抓住的土傾瀉在地，他要開始故事了，一個關于勇士的故事。

 

　　"……那是一面很高的城墻，那個勇士把繩子一拋便勾住了頂端，于是他就順著繩子爬啊爬……"他想起了兒時自己聽這故事的情景，那是村里的阿婆給他講的，聽完故事的他異常激動，當天就拿著父親編網的草繩，掛上鉤魚鉤，學著故事里勇士的模樣把繩子往墻上扔去，結果幾次沒勾住反而還勾下了鄰家蘋果樹的大片枝葉，鄰居那老頭過來揪住他，非說他偷了自己的蘋果，父親當時就拿起繩子痛打了他一頓。他想著想著便笑了，他有點懷念自己的那個村莊了。

 

　　"你會不會像勇士那樣爬繩子？"他覺得眼前的孩子和幼時的自己一樣，什么都愿意一探究竟，"當然會了，那你先到外面來吧，我把你抱出來。"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繩索套上鉤子，隨手一拋，勾住三樓陽臺，以矯健的身姿爬上，他望見了女孩渴求的眼睛，便一把抱住她帶她攀上這繩索，"哇，我從來沒有這么做過，要是被我媽媽看見了一定要打我。"他和女孩坐在陽臺上，天色不早了，天邊昏黃未褪，暈色圈住云彩，撥弄開這暖日里唯有的漣漪，那一邊的群山將黑未黑，這是夜色前一刻的景。他想永遠留戀于此，讓此刻的溫暖浸透他的身軀，將往年流落的悲涼染色，愿一生有這樣的黃昏，身邊的女孩已酣睡，他輕輕地抱她入房，收起繩索靜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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